【柳澄】风雪夜归人

下雪的云梦冷气很浓,尤其是在夜晚,浓的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
云梦难得下这么大的雪。



江澄只薄薄的穿了一层白色的单衣,坐在塌上,腿上盖了一层绒毯,歪着头倚在窗上,漫不经心得翻着手上的书卷,时不时把明灭的烛火挑亮一点。

炉中的火焰烧的噼里啪啦,潮湿的空气中有淡淡的焦木的气息飘过来,火星迸出,炸在发黑的砌砖上,大抵是摆放柴火时除了差错。江澄漫不经心得想,也懒得起身,指节分明的手合上了书。慵懒地支颐,透过新糊的窗纸,向窗外望去。

此时正是元日前夕,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,以示喜庆,顺带着求个好气象。他以前向来是懒于管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,每每都只让下人去操办,然后放几天假,就草草终了。今年许是柳清歌特意吩咐过,即使是透过半透明的窗纸,也能看到窗外灯火阔绰 ,红彤彤的灯火映着积雪和月光,像是整个莲花坞都拥上了一股暖暖的热气,直暖到人心窝里去。



铺张浪费。

江澄嘴上很不忿的撇了一下,眼底却有星星点点的笑意涌出。

他还记得上次莲花坞这么热闹的时候,是他和魏无羡刚好十岁那年。

那天也是罕见的鹅毛大雪,纷纷扬扬落下,屋檐竹叶如积满柳絮。江枫眠指挥着下人挂好大门上的最后一个灯笼,然后一手一个,把裹得严严实实的江澄和魏婴冲地上抱起来,笑着对他们道:“十岁啦,是大孩子喽!要懂事喽!”

江澄兴奋的连脸上都染了一层薄薄的红,使劲一点头。然后江枫眠把他们放下来,从袖子里拿出两个准备好了的钱袋,递给他们,轻轻拍一下两人肩膀:“行啦,去玩吧。”

于是魏婴拉着他的手疯跑出去,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,扎进川流不息的云梦大街,灯火通明,路上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,他俩似不知疲倦的鸟,短短一天里近乎要把整个云梦逛完。从东方初白一直到月上柳梢,直到知道再不回去就要挨骂了,他们才极不情愿的收回继续前行的脚步,返回莲花坞。通常虞夫人这天也极为宽容和气,见他们两个一身狼狈的回了,也只是轻轻哼一声,拢了袖子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。江枫眠叹一句三娘又生气了,爱怜的让他们去厨房拿汤喝。

往事如烟,江枫眠和虞紫鸢已化位尘土一抔。

至于魏无羡,不提也罢。



思绪过多,不知不觉茶水已凉。他怔了怔,续上一壶新茶,想起早上柳清歌嘱咐过准备了栗子糕在柜子里,闲时可以拿来当零嘴。于是起身,踩在软垫上走了两步,果真看到一碟栗子糕乖巧的卧在柜子里,旁边还放着些干红薯之类的小食,加了辣,估摸着是怕他嫌淡。

他低头看向地上,赤裸的脚下是一方刚刚好的软毯,依稀是去年冬日,柳清歌强制性的要铺下的。

当时江澄靠在门边,居高临下的看着量尺寸的柳清歌,一挑眉:“我又不是女人,讲究这么细致作甚。”

柳清歌头也不抬,言简意赅道:“脚凉,对身体不好。”

他向来应是心细的人,即使脸上不显。注意到他的坏习惯,不是像常人一样毫不客气的指出,而是几乎毫无底线的包容。



初次见面时,柳清歌从苍穹山上下来历练,礼貌而疏远的向他行一礼:“江宗主。”

江澄暗暗腹诽:“这人,长得也忒娘了点。”

后来接触的多了,他们一起去夜猎,一起喝酒,举杯投箸之间,突然有一天,柳清歌正襟危坐道:“江澄,和我在一起。”

他早已喝的昏昏欲睡,听了这句话,竟似有风穿堂而过,千树万树梨花开。在他含笑的眼里,江澄喉结滚动一下,声音喑哑:

“……好。”

他走过半生风雪,父母双亡,长姐惨死,好友陌路。形只影单萧萧数年,本以为余生只能独饮美酒独赏明月,却万万没有预料到,会碰到一个柳清歌。

这个人呀,竟就这样钻进他的心里去了。

此时窗外明月姣姣,月华轮转,雪色清绝。有人提灯踏雪而来,轻轻将门推开。

柳清歌立于门口,拂去身上的雪花。橙红色的灯火掩映下,他眉目温和含笑,道:

“阿澄,我回来了。”

话音落下,远方的一簇烟花炸开,霎那之间,万千灯火如白昼。



远方有几声狗叫传来,听的真真切切。

柴门闻犬吠,风雪夜归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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