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曦澄】倾盖如故

眼见的入了冬,秋叶渐渐落了下来,残红也谢尽归了根,当做第二年春的肥料了。

天气一冷,人就畏手畏脚起来,什么事都懒得做。要是能裹在被窝里暖烘烘的睡一觉,睡到第二天早上自然醒,然后再去外面躺在摇椅上晒太阳,喝上几口热汤,那才是真正神仙般的日子。

这样的日子江澄确实很难享受到。

他忙着清点过年时所需准备的东西,忙着整理给各大门派的礼物,忙着去给祠堂换上新的摆件,这年一到,他反倒比平常还忙,整个人都瘦了几分。

而云深不知处的蓝曦臣好像清闲多了,时不时就寄一封信来叨扰一番:

进来入冬了,晚吟一切可好?不要太辛苦,身体也很重要。

又或者是:云深不知处今天下雪了,云梦也下雪了吗?天气很冷,晚吟记得多加床被子。

更甚至于:近日闲来无事,阅读了几本古籍,特意摘录与晚吟分享……

他絮絮叨叨的念着一些生活琐事,有关公务的事几乎只字不提,唯恐江澄太过于拼命伤了身体。

很少有人这样子,纯粹的去给他写信了。江澄不免喟叹一声,呵了一口气,空气中就懒懒的飘起一朵白色的小雾,像是一个人慢吞吞的在空中闲庭信步。

倒是有点像蓝曦臣慢悠悠走路时的模样。江澄歪了歪头,想象着蓝曦臣笑眯眯摸着肚子慢慢的在雪地里行走,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
越来越不正经了。他笑完又刻板的批判自己,哼哼的决定再去处理两个时辰公务。

今天依然是热爱事业的一天。

后来蓝曦臣寄来的信也少了点,估摸着是云深不知处也开始忙起来了。江澄靠在窗边,看着结冰的湖面和落满积雪的枯木,没由来的发起呆来。

他现在在做什么呢?江澄撑着头想到。

也许和自己一样,正在给给个家族准备礼物,又或者是忙着带弟子去夜猎?他想着想着,又笑着摇摇头。这么冷的天气,走尸估摸也嫌冷,不愿出来罢。

正想着出神,一个家仆突然捧着一捆卷好的画纸递了上来,恭恭敬敬道:“宗主,这是泽芜君让人送来的。”

听闻是蓝曦臣送来的,江澄直起身子接过那捆画纸,表面一脸嫌弃实则动作飞快的将东西拆开,展卷一看:大红色的纸,黑色的字,字迹端庄秀逸,是蓝曦臣亲笔写的。江澄两眼飞速一扫,一张白皙的脸皮迅速涨的通红。身旁的侍女看见了,好奇的凑过来想要看,江澄飞快的把纸合上,凶巴巴道:“看什么看,茶泡了吗!”

侍女撇撇嘴,欲哭无泪的去泡才刚泡好没有五分钟的茶。

恋爱中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,她看透了!

只见那对联上红纸黑字写着的是:

天增岁月人增寿,我与晚吟到白头。

江澄脸皮薄,扭捏了好一阵子也没肯把这副对联挂出来,小心翼翼的收进了房里,时不时再偷偷摸摸的拿出来看一眼。

新年终于到了,金凌在金鳞台忙的团团转,写了信说不过来陪他了。江澄骂了几声这小兔崽子,想了半晌还是心疼他,扯了几个家仆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,吩咐他们带点东西去看金凌,别让他忙的病着了。

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,整个莲花坞如簇拥在火堆里,从里到外都是一片暖烘烘的气氛。除夕当晚,大部分人都回了家,只有少数几位莲花坞的家生子,以及居住偏远的弟子没有回去。

这几人索性就约着一起守了岁,或坐或躺,在一个房间里烤着火,准备了几碟菜,领着两三壶酒开始笑嘻嘻的闹。酒劲上来了,不知道是谁醉醺醺的提议去把江宗主叫来。于是一行人也没披斗篷——反正喝了酒身上还很暖和,提着灯笼就东倒西歪的去找江宗主了。

敲门声响起时江澄正在看书。他先是听到积雪簌簌的声音,以为是猫啊狗啊在外边跑,也没去管它,后来却听见这声音越来越近,打开门一看,他哭笑不得的发现这些人早喝的已酩酊大醉,此刻正嘿嘿的冲他傻笑。

其中一个人打了个酒嗝,口齿不清道:“江宗主,我们——嗝,我们给您拜年来了!”

江澄也不好把人拒之门外,只好看着一群醉鬼摇摇晃晃的走进屋,颇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席地而坐,一手拿着个酒壶继续给自己灌酒。

一人傻乎乎的笑,感慨道:“你说我们江宗主,老大不小了,这莲花坞也没个夫人,一到过年了,多冷清啊。”

刚说完,就有人笑他:“现在嫌冷清啊,等过两年含光君回家继承了云深不知处,到时候泽芜君搬过来,那可就热闹啦!不知道会有多少美人往这里跑呢!”

那人哼道:“美人又怎么样?再美泽芜君也只喜欢我们江宗主。再说了,又有多少人比我们宗主美?就算有,看我两拳把她踢飞莲花坞。”说着比了两个拳头,龇牙咧嘴的表演了一套醉鬼拳法。

众人哄笑起来,大着舌头去取笑对方。江澄无奈的看着他们,自己却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
莲花坞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。

再后来,新年过了。人们也都陆陆续续的回了莲花坞。蓝曦臣寄信还是一样勤快,勤勤恳恳的两天一封雷打不动,寄着寄着,他突然隐晦的在最新的一封信上发出抗议:

“进来春日将至,细想去年与晚吟书信来往,涣总共寄去一百三十六封,晚吟答我三十四封。总共约两百封,十分满足。”

这是嫌他的回信少了。江澄笑了起来,铺纸研墨想要回他一封信,想了半天却也不知道该写什么好。

他与蓝曦臣不同,蓝曦臣向来温和体贴,就算是降温了也可以唠叨半张纸,而他不一样,一是他心思向来不细,从未留意过今天是降温还是升温。二是他实在不是那种善于嘘寒问暖的人,蓝曦臣可能会用掉半张纸,而江澄可能只会干巴巴的四个字:“天冷,添衣。”

这可怎么办?江澄觉得他愁成了一颗黄花菜。

身旁的侍女见他时而若有所思,时而摇头晃脑,时而面如死灰。不由壮着胆子道:“宗主是有什么心事么,不妨说给奴婢听听?”

江澄转过头,严肃问道:“小红,如果你想给一个人回信,但是又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说,你会写什么呢?”

小红歪头想了想,道:“如果是我的话,我会提醒他最近的天气啊,或者是应该多吃什么水果之类的。总而言之,就是让别人好好吃饭,好好睡觉,每天开开心心的,这样子就好啦。”

果然都是这样吗,江澄觉得自己愁成了一颗快枯死的黄花菜。

“当然还有一种情况,”小红审时度势的及时改口道,“有时候或许对方并不是想从你那里得到关心或者是其他东西。他有可能真正想知道的,不过是你最近过得好不好罢了。”

江澄若有所思得低下头。

第二天,云深不知处的蓝曦臣收到了一封加厚版的信件。

信里夹着一支的腊梅,鲜红的花瓣上还带有薄雪,极妩媚娇艳的含苞待放。一眼就可以看出,那是寄信人在上面灌注了灵力。

打开那封信,信上只有短短的十个字,是那人一如既往的风格。

字迹清晰,一撇一拉仿佛刀光剑影般犀利,但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偏偏软和了下来,如同一根软软的柳条,出其不意的就绵绵绕在你手上了。

“江南无所有,聊赠一枝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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